零陵春望 - 柳宗元
春煙迷離，客思綿延，寄情山水
山光迷曉色
Dawn light dims upon the mountains, wrapping them in haze;
江霧隱樓臺
River mist shrouds distant towers from my view.
靜思莊周蝶
In silent thought, I recall Zhuang Zhou’s dream of a butterfly,
閒看楚客懷
And idly observe this wanderer’s heart, so full of cares.
寂寞尋芳徑
Lonely, I roam a path where spring blossoms still bloom,
離情逐草萊
My yearning drifts like the wild grass far and wide.
夢回京洛遠
In dreams I return to the distant capital’s splendid streets,
寥落此心哀
Yet I awaken to emptiness, my heart still faint with sorrow.
《零陵春望》為柳宗元一篇抒發貶謫羈旅情懷的作品，詩題中的「零陵」即現今湖南永州一帶，當時柳宗元因政治因素遭貶謫於此。全詩緊扣「春望」二字，既寫外在景色，也表達作者的內在心境。
詩中，前四句以「山光」「江霧」描繪出晨間迷濛的春景，帶出一種若隱若現、撩人想像的氛圍。柳宗元透過細膩的觀察，將曉色下的山光與江霧連結起來，暗示他自己身處困局，視線與前路都被迷霧阻隔。接著引用「莊周蝶夢」的典故，觸及「真實與幻象」的哲思，巧妙道出他在流放中常思考自我存在與自由的深層命題。
第五、六句則在靜態的春景裡注入人的行動：詩人寂寞地尋訪花徑，雖有春花與青草點綴，卻因「離情」綿綿而愈見蕭瑟。古典詩歌裡常以芳草、春花映襯惜別與惆悵，柳宗元的手法雖然簡潔，但能充分將「芳草連天、愁緒無邊」的概念融入字裡行間。作者客居他鄉，身心皆孤，因此春日美景不但未能消解愁緒，反而更讓他感慨人生流轉。
最後兩句運用「夢回京洛」將思緒拉回往昔榮華，卻因現實境遇殘酷而「寥落此心哀」。在夢中，他重返都城——那個曾有過抱負與希望的地方；夢醒後又被拋回冷清的零陵地界。這種「現實與夢境」的落差正是柳宗元心中最大的痛楚：他對故都有著難以割捨的情感，也對未來感到迷惘。這兩句將整首詩的情緒推向最深的嘆息，讓讀者能深刻體會作者念念不忘故土、卻又身陷異鄉的苦悶。
整體而言，《零陵春望》同時具有山水意境與人生哲思。柳宗元以微妙的景物描寫襯托心中憂懷，使讀者彷彿與他一同站在迷霧中的江畔山前，遙想昔日繁華光景。雖有春色與煙霞的美好相伴，但在流放者眼裡，任何靜謐景色都蘊藏一股難以排解的愁緒。透過短短八句，柳宗元將個人處境與自然之美結合，既讓人欣賞優雅空靈的春景，也感受到他對自身境遇的深沉感慨。
柳宗元受貶之後，心境更趨向沉鬱內斂，也時常藉著山水寫禪意、寫孤高；然而，在這首《零陵春望》中，我們看到的不僅是恬淡風光，更是一個懷抱遠大抱負卻沉淪南荒的孤寂靈魂。如此傷懷的筆觸，也使此詩在古典文學中具有獨到之處。它不僅提供後世讀者了解唐代貶謫文化的一角，也讓我們得以從中感受生命際遇的無常，與作者執著於故園、理想的至情至性。
重點
一、景中藏情：山光、江霧、芳徑等自然意象凸顯詩人幽寂的心境。
二、典故點醒：莊周蝶夢之典，暗示詩人對現實與夢境的深層思索。
三、抒發離懷：夢回京洛的落差，更強調柳宗元的思鄉與仕途挫折。
四、風格凝煉：八句之中既見春意盎然，也透出悲愁紛湧，展現柳宗元擅長以簡馭繁的藝術功力。
